这是纪白认识余妍以来,见过她哭得最严重的一次。
他明白,是自己的自以为是,深深伤到了这个最爱他的人。他也明白,其实余妍很清楚自己这样做的原因,毕竟他们两个很多地方都很相似。尤其是在遭受到了如此大的痛苦之后,他会本能地想要去逃避。
但是,正是因为明白,才让她的心伤得如此彻底。
这难道不正说明,他就算选择逃避,甚至封闭自己,也不愿意向她敞开心扉吗?!
看着在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余妍,纪白终于没有忍住。
两行清泪,终于不争气地从他的眼眶夺出。
但,他却没有哭出声来。
不知为何,就算此刻心里怀着莫大的悲伤,原本该是无处发泄的他,却没有办法哭出声来。
那几滴悬在脸颊上的泪珠,终究还是没有滴落下来。
那两道泪痕,也渐渐淡去。
“白儿——”
这时,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。
纪白抬眼看去,一个年逾古稀的老者正站在门口。
“师傅……”
纪白喊着陆鸿复,但眼睛却开始飘忽起来,始终不敢正视对方。
而此时,余妍也听到了那声呼喊。她立即收拾心情,用手轻轻拭去脸上纵横的泪水,低着头匆匆朝着门外跑去。
陆鸿复看着余妍远去的背影,终究忍不住,摇了摇头。
“白儿,为师看得出来,这个女孩子是真心喜欢你的。为师希望,你能够好好对待她。须知道,情虽不得强求,但也经不起折腾,未等到八十一难,只怕就要相忘于江湖了。”
“弟子知道了。”
纪白微微欠身回道。
说完之后,陆鸿复深深吸了一口气,缓步踱到了纪白身边,坐在了凳子上。
“小四他……已经由门阁里的人负责运送回三清山了。就在不久前,他已经入土为安了。”
纪白咽了咽唾沫,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感。他几次想要开口,却始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。
见到纪白这个样子,陆鸿复忍不住叹了口气。
“白儿啊,这不是你的错,你何必要如此为难自己呢?”
听到这句话,纪白却是不禁苦笑起来。
“弟子何尝不知呢?但是,每当我一问自己这个问题,四师兄那副鲜血淋漓的样子便会出现在我眼前。有好几次,我都听见他在责怪我。他问我,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?为什么没有做好准备,为什么没有办法救他?每每听到他的这些话,我都觉得愧疚不已。”
说着,纪白突然抬起头来,一脸真切地看着陆鸿复,问道:“师傅,您说我不顾艰险地去寻找那所谓的压制穷奇的办法,是不是真的有意义?如果有的话,为什么现在的我依旧那么无力,依旧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就这样倒下,而我却无能为力?”
“白儿,不要想太多了——”
一时间,陆鸿复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这个心理濒临崩溃的小弟子。他知道,纪白所收到的刺激实在太大。
毕竟,是他亲手将自己的师兄了结的。
虽然到了那个时候,慧明已经是必死无疑的。但这依旧没有办法让纪白释怀。
他们两个的关系,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亲如兄弟。
试问,有哪个人可以看着自己的亲兄弟死在怀里而无动于衷?!
或许爱的有多深,在最后的那一刻时,伤痛就有多大吧。
陆鸿复安慰着纪白,好不容易才将纪白的情绪安抚下来。
很快,安静下来的纪白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毕竟他不是超人,连续五天的不眠不休,饶是他身怀异兽之力,此时也已经是到了极限。
陆鸿复抚摸着纪白的头发,一言不发地,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沉睡下去。
许久之后,他终于站起身来,朝着病房外走去。
“真人。”
重症病房外面,施云和余妍见到陆鸿复出来,当即赶上前来。
看着脸上泪痕斑驳的余妍,陆鸿复微微低下头,对着她鞠了一躬。
“我那不懂事的小弟子,让你伤心了。”
“真人,您这是做什么?!”
余妍连忙伸出手,扶住了陆鸿复。在哽咽一声之后,她突然收拾情怀,对着他郑重说道:“无论纪白做什么,我都会一直陪在他身边的。这一句承诺,风雨不改,不死不休。”
听到这句话,陆鸿复竟是百感交集,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答复才好。
“对了,”陆鸿复突然想起一件事情,他将手上的一串念珠摘了下来,交到了余妍的手上。
“这串无患子道珠,我戴了二十年。我想你在白儿醒来之后,将这串道珠交给他。”
“但是,您为何不亲手给他呢?”站在一边的施云不解问道。
“真人,您是怕纪白见到您,又再触动了而他的情绪?”余妍小声问道。
陆鸿复点点头,叹道:“白儿他和小四的感情实在太深了,是没有办法那么容易就抽离出来的。这段时间里,我暂时不会来看他了,他的起居,就要暂时拜托你们二位了。”
施云摆摆手道:“真人哪里话?他虽然这次做的有些混蛋,但他还是我的朋友,我自然会义无反顾地帮他。”
陆鸿复点点头,目光在那串道珠上停留数秒之后,便转过身来,大步流星地离开了。
走廊之上,回荡着陆鸿复意味深长的一句话——
“心魔未除,解铃还须系铃人啊——”
最终,纪白因为营养不良和情绪落差太大而导致的中度抑郁,被医院判定需要留院观察一个星期。而在第二天,纪白因为恢复良好,很快便被调到了普通病房。因为施云的一再坚持,最终纪白被调到了一个双人病房之中。
……
“小心点,别磕碰到了!”施云小心扶着纪白,手上拿着一个吊瓶支架,时不时地叮嘱道,“余妍今天有点事情,暂时来不了了,她要我好好看着你,防止你突发抑郁,又把自己关在什么地方了。”
“老兄,我这是营养不良,不是瘸了,你需要这样小心翼翼吗?!”纪白没好气道,“还有,什么叫突发抑郁?!你这是哪里学来的新名词,我怎么没听过?!”
就在这时,一个声音突然在他们的耳边回响起来。
“突发抑郁,指的是因为某些突发性时间,例如一些应激性的事情,例如与他人冲突,失去亲人或者某些重要的东西,从而导致患者的情绪骤然低落而产生的心理状况。”
纪白和施云一愣,齐齐朝着前方望去。
原来说这话的,是纪白隔壁床位的一个病人。他坐在病床上,穿着蓝白相间的病服,手上捧着一本书,眼睛却是直勾勾地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。
“你就是我的新病友吗?”
他看着一脸呆愣的纪白,突然咧嘴一笑,朝着他礼貌地伸出手去。
“你好,我姓姚,叫辉鸣。”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