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无所作为,只能静静地等待。
反正这儿也没有出路,我索性扣上领口末端的扣子,跳上车。车里,萨曼莎怕食物不够,她主动要求分配食物,把每个人的分量都减了许多。为了不给安娜增添负担,三个男人决定好守夜的顺序,大伙吃了东西,便靠在座椅上各自休息。
我翻翻背包,从罪案控制中心带来的食物不算多,它们和身上的热量一样,消耗得很快。
杰克守第一班,他从座位下找来一套防火服,披在身上,随后便钻了出去。
寒冷天气无疑会增加大家的疲乏,这些天来,我们除了逃命,就是搏杀,除了杰克,没人愿意把力气再花到调节气氛上去。我紧了紧衣袖,把双手藏到腋下。休息的时间很少,我得赶快入睡才是······
窗外只剩下“呜呜”的风声,恶劣的环境造不出一个好梦,梦魇恍恍绵绵,犹如毒蛇缠身。迷迷糊糊中,我梦见阿默,他己经变成了一具黑色的骷髅。它立着,还会动。当阿默靠近我后,它抖了抖身子,它的骨架中钻出三只老鼠。我定睛一看,竞是我的宠物鼠。它们全都变成了下水管道中灰鼠的模样,血红血红的眼睛,连那“吱吱”声也变得异常尖锐。老鼠们叫着,直扑到我的手背上。我想把它们掸开,可它们用利爪勾住我的皮肉,不由分说便开始啃咬起来。而最可怕的是:杰克、萨曼莎他们就在我旁边,他们像几个死人,眼神阴暗冷漠,特别是斯泰芬,他很不自然地笑着,张着大嘴,还拍着手,一直叫着:“好吃!好吃!”
带着一身的冷汗,我终于被吓醒了。汗水浸遍内衣,又湿又黏。宠物鼠们真的在叫,这一切让我感到非常不安。
按约定,我是第二个守夜的,杰克可能还在外面,而车中的斯泰芬却消失了。回忆起梦境中的场景,我预感到一些很坏的事情发生了。
车中,安娜还在睡着。我仔细检查了车里。我发现,其它东西没少,唯独少了一只装着食物的背包和斯泰芬的榴弹枪。
“这只狡猾的猩猩。他带着食物跑了!”这是我的第一反应。
杰克听见车中的响动,返回车里。我把斯泰芬和背包失踪的消息告诉了他。
不料,杰克的反应有些呆滞,他吞吞吐吐地说:“不······不好意思,我·····我在上面打了个盹。”
“什么?!你······”顿时,我感到气不打一处来。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在杰克身上?!我抓了杆枪,嘴里叫骂了几句,便冲下车去。
外头的风雪很大,能见度很低,萨曼莎在车上叫喊着,我跑得很快,也懒得理会他们。杰克跳下车,他在后面追了几步,好像在说:“回来!别给我们添乱,你给我回来······”
谁都无法阻止我了。当耳边再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,我拧亮电筒,仔细搜索,还好雪地上有些淡淡的足印未被大雪覆盖。沿着足迹,带着满身的愤恨,我加快了脚步。
我不知道猩猩离开的时间,而前面,一只空了的背包和一些食物的包装被人丢在地上。
斯泰芬真的这样做了。我不敢相信,我平时最信赖的搭档,他竟会抛弃众人就这样离开。盛怒之下,我咒骂着:“妈的!我就知道,这么点食物喂不饱这只贪婪的怪物!”
种种憎恶的声音随着“呼呼”的风声在我耳间打转,恶魔的耳语钻进我的灵魂:活人的身上都有臭味,而你的身上只剩下恨意······
风雪中,只有孤独的我,我开始质疑起身边的每一个人:杰克,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,他自以为什么都知道,认为自己做的全是对的,他在紫门公寓多次鼓动我们抛弃阿熙,阿默死的时候,他做为医生,只能眼巴巴地看着,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;还有那个萨曼莎,她这个伪善的教徒,除了祷告与拖后腿,她什么也不会做,她凭什么分配食物?还有,在我离开的日子,她和杰克在地下超市的入口处竖了个辐射警示牌,说不定他们早就发现了幸存者,这块牌子就是用来警告那些饥饿的人,让他们不要靠近地下超市,因为人越多,口粮就越少,最后大家都得饿死;再加上斯泰芬这只蠢猩猩,他总想用蛮力取胜,头脑简单,四肢发达,我最厌恶的就是他会一直要吃的,找吃的,吃掉所有人的吃的······
我头痛欲裂,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树林的深处。森林很大,树木挡住我的视线,险些让我错失了方向感。
猩猩到底躲到哪里去了
若在平时,胆小的我一定会觉得树木并不自然,它们在阴影和狂风中,像活了一般,它们肆意舞弄着枝桠,并且时不时地发出“哗啦啦”的颤声,好似无数的尖利爪牙正在摩擦。而这一切,却全都被我身上的愤怒盖过,这些景物远不及背叛者的可怕。我恨斯泰芬,恨他们所有人!
风雪让我把头压低,手上的皮肤带了汗水,黏在枪柄上。地上的雪没入我的靴子,可我全然不顾,我得趁足迹没被新雪盖住,找到斯泰芬这个混蛋。
狂风呼啸,我好像听到几声嚎叫在林子外回响。可能是狼?在这种环境下,难道还有野兽会出来觅食吗?
“轰隆!”
远方好像还有爆炸声?!
可能是斯泰芬手里的那支榴弹枪?!
我根本没法奔跑,这边的雪层又厚又软。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,脚下看不见的大树根须把我绊倒了数次,回弹的树枝划破了我的脸,灰雪依旧遮天蔽日,根本什么都看不清。人影、浓烟、火光,它们全都消失了。我模糊地判定一个大致的方向,朝着那边走了过去。
······
树林就像一座迷宫。我独自一人在雪中摸索了很久很久,直到手脚没了感觉,我的两眼一黑,栽倒在地。
······
这只是短暂的昏迷,当我觉得脖子上一凉,我,惊醒了。是灰雪融化成的水,它们湿进了我的领子。
不能放弃,我挣扎着爬起来,继续冒着雪向前走。突然,我一脚踏空,没想到脚下竟是一个斜坡,失去平衡的我立刻一路翻滚下去,手中的电筒也不翼而飞了。
灰雪在我身边乱飞,还好衣物厚实,不然又得摔个七荤八素的。没过多久,我已经滑到坡底,身下的地面很软,竟然是一颗大树的树枝。我站起身,四处眺望,这才发现,脚下是一条被灰雪盖住已久的公路。而灰雪之中,电筒插在雪里,它的光照在一个东西上,那东西有一根长长的管子,就横卧在我旁边。它的体型很大,被大量积雪与山体滑坡的断树盖住。这是什么?!
我扒开管子后面的灰雪,一个炮塔露了出来。
啊?!这是先前消防局中老琼斯他们乘坐的那辆装甲消防车!它怎么会在这里?!老琼斯会不会死了?我急切地刨开雪,并拨开枯树的树枝,找到消防车的车门。
驾驶室里有两具囚犯的尸体。我仔细检查了一番,里面并没有打斗的痕迹,这两人因伤重而死,他们都闭着眼睛,身上的衣服也很整齐。随后,我爬到外面,又去刨开炮塔上剩余的灰雪。钻进尾舱后,我发现老琼斯他们也不在后面,他们来过这儿,可整车人全都消失了。消防车周围的足迹早就被风雪盖了,他们去了哪里?
带着种种疑问,我继续翻找。车厢的地板上只留下许多机炮的弹壳和几条烧光皮面的椅子。
我有些胸闷,头隐隐作痛,这样下去会导致低温休克的。
因此,我返回驾驶室,用小刀把前排两个椅子的皮面割了下来,再把它们聚集到后舱,最后用火机点燃。整个车厢里充满了烧焦的皮臭味,火焰照着锈迹斑斑的车厢,我的手脚渐渐恢复了知觉。
休息了一会,我实在忍受不了车厢中的臭味,我带上电筒,钻到车外,继续寻找斯泰芬。
斯泰芬应该会沿着公路前进,以他的性格,他不会刨个雪洞,然后钻进去的。终于,事情有眉目。公路上出现了大量野兽的足迹,这些足迹新鲜而又混乱,有食肉动物的爪印,也有食草动物的蹄印。这看起来像是一些狼群的捕猎现场。斯泰芬很狡猾,他可能将自己的足迹抹掉了,但以他的生存经验,我估计他会向野兽讨点口粮,然后再找个林间小屋,生个火。我对着双手吹了口热气,顺便将子弹上膛。
前面,有两只动物尸体和一个黑色小坑。我停住了。这坑显然是爆炸造成的,坑边尸体是两只灰狼,它们身上血迹斑斑,这一片地上的足迹很乱,也带着血。
足印和血迹把我引到一处。在一棵老树的树桩下,我终于发现,有个人,他背对着我,靠在一个树桩上,只露出脑袋。
我小心接近那个树桩,把电筒对向它。只见斯泰芬坐在雪地上,满身都是伤痕。在他的身旁,躺着几只体型很大的公狼,外加一头冻硬的麋鹿。狼和鹿都死了。斯泰芬见有人来,轻哼了一声,虽然有气无力,可他还是活着。
我该如何面对他?这时,斯泰芬动了动,手上挥舞着一根早已灭掉的火把。他难道还要反抗?!我举起枪,瞄准昔日的旧友,整个人僵住了······
“有些人······就像草原上的野狗······在······在你耗尽与猎物搏斗的最后一丝力气时,他·····他们就会出现了。”
什么?!原本我以为,他会“亲切”地叫声“猴子”,然后向我求饶。可斯泰芬却没有这样做。我不敢相信,他的嘴里居然还冒出这些看似刻薄的话来。这名爱开玩笑、善于卖萌的大汉,他,他怎么会变成这样?
不,不对。我反应回来,是我逼走他的。是我让他变成了这样。
“看······看我找到了什······什么······”斯泰芬并没有敌意,他只是用火把棍指了指麋鹿的尸体。
这?!他?!······一切邪恶都是我想出来的,是我错了,我错怪了他。
原来,斯泰芬带着食物逃跑,他这样做的目的不是为了独自离开。他想吃些食物,保存体力,在不惊动安娜的情况下,偷偷替大伙搜寻一些能吃的东西。
我跪在雪地上,心中满是悔恨。我恨我自己,病态的自己,我的自私远比其他人更加可怕。而眼前,与狼群抢夺食物的斯泰芬,他的状况并不好,他根本站不起来,甚至连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。
我觉得他就要死了。
“别说了,省点力气。”说着,我朝斯泰芬爬了过去。眼窝子很酸,极度的寒冷,让我涕泪直下,但它们很快被冻成了冰疙瘩。我放下枪,抬起近乎麻木的手,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。随后,我泣不成声:“猩猩。是我不好,我不该······”
“好了······”斯泰芬很虚弱,而他却一把抓住我的肩:“死······死猴子,我不会死的。我只······只是吓唬你,你好烦······烦······人,我只······只······想······睡会儿······”
我把枪挂到胸前,再将斯泰芬的双手搭在自己的肩上。我咬着牙,使出全力,将他驮了起来。我得带着他离开这里。
······
雪地上,我睁不开眼睛,双腿像灌了铅,每一步都是如此沉重。在走了几百米后,体力不支的我终于再次倒地。斯泰芬的呼吸声很微弱,我想再次把他放到背上,可双手却怎么也使不上劲,我甚至都无法直立起来,腿毫无知觉,好像成了两条石头。
我真是没用!我发狠地咬破了嘴皮,想让痛楚激发点力气,但经过几次尝试后,我只挪了一米多远。
我躺在斯泰芬身边,仰面朝天。
我······我们······都要死了。因为我的过错······
回忆像即逝的灵魂,飘荡着:上次,我们被囚犯们抓住,在雪地里,我们大约撑了5个小时。如今,温度比那天还低。狂风如刀,深林窈冥。我的后脑处像落了块石头,它一直硌着我,让我无法昏死过去,天灵盖好像也被开了去,阵疼连连。思绪转为一片空白,我徒然地瞪着眼睛,它们的根部有些酸痛,全身上至脸颊,下至手足,皆是浮胀无力。这近乎求生不得、求死不能的状态让我放弃了任何念想。
我究竟怎么了?我的神志并没有恍惚,但我感到身体愈发虚无,可五脏六腑间都有强烈的热量散发出来,这又是怎么回事?难道?这就是传说中的濒死状态吗?
总之,死期将至了······
灰色的雪花在空中纷乱缭绕,凛冽的寒风更大了,寒气和那些大片的灰雪一起,像层层海浪,它们齐刷刷地掠过大地,划过林间的树木。那些树木虽被扯尽了叶子,但光秃秃的枝干还在摇摆晃动,比起我们,它们显得还要无助······
存在感消失了······
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了······
······
当我又有了意识,我发现,我的身子居然奇迹般地回到了消防车里。我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。唯一的可能,就是杰克、安娜救了我们。gps被安娜砸烂了。或许,救援可能就快来了,亦或许,所有人都快死了。
雾气糊住车的玻璃,我把鼻子贴在玻璃上,上面的温度很低,它像块冰,冷得粘人。我晃了晃脑袋,用鼻尖将上面的水雾抹去。我想看着飘来的灰雪将玻璃盖住,可雾气却不饶人,它们又一次次地模糊开来······
······我们睡了很久。我睁开沉重的眼睛,此刻的时间是如此漫长。车上的光线很弱,我的胸口很闷,车窗已经完全被灰雪盖住,外头什么都看不到。我们被活埋了吗?我感觉不到四肢,整个人好像只剩下一个脑子。看看身边,斯泰芬也在,他好像昏迷了,杰克、萨曼莎仍有呼吸,他们可能因缺氧睡了过去。唯一精神的,只有安娜,她见我醒来,只是轻轻地说了句:“雪停了。”
安娜伸手去摇玻璃,但它们被冻住了。她接连试了几次,就差将它们击碎了,可玻璃还是纹丝不动。
车窗外面,忽然传来一阵“哒哒哒哒哒哒哒哒”的声音。这?!这,听起来像是一架直升机。是什么人?我尽力起身,可身子软瘫如泥,所有的气力都被拿去抵御寒冷了。
“我去看看。”安娜打开消防车顶上的盖子,她踩住座位,很轻松爬了出去。
冷风“呼呼”地灌入车里,让我清醒。一些灰雪从顶上散落下来,我看见天空,它们也是灰色的。外面到底有什么?那些“哒哒”声越来越近,似乎就落在消防车的不远处。
几分钟后,身边玻璃上的灰雪被一只带着手套的大手抹了去,门也被人打开了。
远处,停着一架四发旋翼机,而消防车前则站着一排身着白色雪地的迷彩的人。他们戴着白色头盔与一体化面甲,连wǔ qì上都加了白色wěi zhuāng。
“我们是联合政府第13战区的快速反应部队,我们的任务是护送特殊身份的人员从科特市撤退。请问,你们的身份是?”一名领队的白色士兵走出队伍,发了话。
“秘密jǐng chá,还有平民。”安娜从车顶跳到地上,她接着说到:“我们的直隶长官是史东上校,他已经死了。”
“这···”白色士兵迟疑了。
突然!萨曼莎拿了车里的一把步枪,她钻出车外,发疯似地用枪口对准领队的士兵。
“这里不需要你们的帮助!离开这里!给我离开!”
我终于明白萨曼莎频发噩梦的原因,她是一位母亲,她显然舍不得贝蒂。对于她来说,这座城市才是她永远来不开的家。
“别动!”“别动!”后排的士兵叫嚷着,纷纷举起枪来。
杰克也明白萨曼莎的意图,他高举双手,跳下车,大声喊到:“她只是舍不得她的孩子。我们都是平民,我们没有恶意。”
huǒ yào味很浓,连安娜也不知如何是好。
这时,一位带着白色罩帽的人从几名士兵身后走了出来。他的脸上也有面甲,只是他的装束与一般士兵不同,他穿着白色长袍,身上却没有wǔ qì。
“你是个善人,你一定不会伤害我们,对吧?”
面对着持枪的萨曼莎,白袍人很自然地走到我们跟前。接着,他轻轻地对自己人说了句话:“上士,你忍心拒绝一位母亲想留在这里的请求吗?”
我的脑中突然呈现了一种奇怪的念头,这家伙好像能洞察所有人的心灵?他的说服力非常强,任何人都没有拒绝的余地,只能乖乖地服从他所安排的结果。
身穿白色盔甲的领队士兵听到命令,让其他人收起枪。紧张的气氛终于得到缓解。“白色长袍”后面的口气十分和善,他同意带领我们离开城市,但是,他提出一个条件,那就是我们必须听命于他,不能有任何意见。
所有人都答应了,只有萨曼莎选择离开。
告别之时,萨曼莎从脖子上取下一只纹着十字架的圆形小盒,她眼里含着泪,将小盒放到我的手里。她对我说:“这是一本电子书,当你心中杂念不止的时候,就打开它。它会自动诵读。我相信你,并会为你们所有人祈祷。因为,人们总会经历黑暗,但最关键的是,如何从黑暗里面完整地走出来。”
萨曼莎独自返回了消防车。我实在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去劝说她,让她与我们同行,相反,我觉得她应该属于这里。
穿着白色盔甲的士兵搬来两张担架,他们抬着我和斯泰芬走进那架四发旋翼机。
旋翼开始“哒哒哒”地转动起来,巨大的起飞噪音传入我的耳朵。
我们要离开这里了,科特市——我曾今的家。这里有太多太多的故事。而我觉得自己不会再怀念这里了,因为这里充斥着我的自私与不快。在这座不小的城市里,我怀疑过自己,怀疑过所有人,在我的猜忌心面前,任何人都是不善的,而这心的主人——我,恰恰也是最恶的。不如让我一走了之,让我的恶不要继续污染这座遗忘的城市,让我把记忆完完整整地带走,也让我把自私彻彻底底地留下······
留下······
留在这座埋藏在心底的城市。
别了,科特市······
《黑暗穿巡:科特市》已完。目前正致力于文章开头的修改。第二部《希望城》架构已经完成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