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不惧之法,盖鬼为虎伥,人以虎自命,则邪魅不敢惑人,荒村野坟,即任人行走,百无禁忌矣。
谁知走到近前,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三间瓦房了,只看见山坡背阴处一棵巨大的老槐,生得枝繁叶茂,地下树根错杂,盘着一个半人高的石窟,里面黑黝黝的看不出来深浅。爷爷钻将进去,洞里石碗土灶犹在,只是积土盈寸,像是很久已经没有人居住过了,爷爷只从洞里掏出来了数担鸡毛。
我问爷爷那一家人是什么,爷爷说槐为木鬼,其性属阴,最能聚阴性之物,那一家人可能是黄鼠狼,也有可能是一窝大蛇或者其它的什么,反正不会是人。
那晚爷爷回到家中,前后思量了两天,终于下定了弃医的决心。其实弃医从农的念头他早已有之,他最终下定决心,那晚的经历使他受了惊吓是一方面,另一方面则跟中医这一行里那些见不得光的行规有关。
据我爷爷讲,中医这一行讲究明文暗规,其实都是些坑人的勾当,害人极深。就拿中药材这一块儿来说,旧时药行中处理药材有正、进、补、除、代五法。所谓的“正”又有正形和正色之分。正形是把品相不好的药材用各种手段修补齐全,比如人参,在挖取及晾晒转运的途中难免磕磕碰碰,人参讲究的就是个枝须齐全,尤其是野生老山参,只要有哪怕是一根参须断了,人参的价值就要大打折扣。于是不良药商就想方设法移花接木,用鱼胶、牛皮胶拼接参须,瞒天过海,这就是所谓的正形;而正色则是用硫磺熏蒸、颜料浸染药材,使药材增色增味,外表光鲜,卖相更好。
“进”字法是将药材浸入黄沙、白糖、盐等重质的浆液,待药材吸饱之后再晾干chū shòu,以此增加重量。倘若在买药的时候听见药铺老板吆喝伙计“进黄”、“进白”、“进咸”之类的话语那就要当心了,这类话语是药行的暗语,是老板吩咐伙计拿浸泡过黄沙浆、糖浆、盐水的药材出来卖给你。
“补”字法是在贵重药材中掺入异物,比如在虫草、雪蛤体中塞入铁丝、竹木签、铅块,在甲珠、紫河车中掺入重粉、明矾等,以此增重,获取额外暴利。
“除”字法是事先提取补性药材的药性,比如血参是补血良品,商家事先把血参在沸水里浸泡,待泡得白水鲜红,血参的补性几乎尽数融入水里之后再拿出来chū shòu。血参虽然看起来外表完整,但其实药性已尽,与药渣无异。
“代”字法则是以劣充优或是以次充好、以假充真之法,把残次品通过正形正色之后冒充高等药材chū shòu,更有甚者把外形相似的异物混入药材,鱼目混珠。用米粉塑形之后切片充茯苓、以僵蚕充虫草等等就是此法。
凡此种种,或一法单用,或数法并用,药商造假之术虽多,但总体不出上述五法,这都是中药材一行里的暗规。
这药材造假,最是害人,小者延误诊治,让人多费资财,大者亦有重症病人,买到假药,药力不济,导致病情加重,为此搭上性命的也有之。然而时逢乱世,人命微贱,纵有患者家人发现药材蹊跷,愤而报官的,然而是时时局动荡,刑狱诉讼,有如儿戏,平头百姓哪里有伸冤抱屈之所!中药材造假,为祸不浅。
除药材而外,施诊的先生也有望、吊、震、叩、半的五字明文,这五字也都是一些揣度病人钱财、低病高开、小病大治、拖延诊期的手段。所谓的明文暗规,其实也就是变着法儿蒙骗钱财的坑人之术。
我爷爷毕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,深感中医中药这一行的龌龊与圣人之德不符,有悖天理,因此早早就动了弃医从农的念头。在经历了那一晚的怪事之后,他更认定三尺之内必有神明,为人做事伤天害理早晚必遭天谴,因此才下定决心,砸了医箱,并警诫后人永世不得从事医药行当的职业。我爷爷在弃医之后又生了两个儿子,分别起名叫沈三思、沈省身,后来直到我出生了,他又给我起名叫沈过,这都是他对自己前半生的悔悟,也足见他对中医中药阴暗一面的痛恨。
我爷爷一生共生育了九个子女,全都养大chéng rén,无一夭折,在那个饿殍遍地的年头实属奇迹。我爷爷活了九十七岁,于阳春三月坐在庭院里晒太阳的时候无疾而终,春光之中身畔百花齐放。当时的人都认为这些是我爷爷一生的福报。
我爷爷在世时行为古怪,做过许多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情,我从小在他身边长大,曾经亲眼目睹过他的诸多古怪行径。他中年以后虽然已经不再从医,但是对shàng mén求医的人却仍然热心诊治,但是他只开方,不抓药。他开的药方稀奇古怪,大多只需要一两分钱的药钱,其它药材均是随地撷取。他用苦瓜叶治疥疮、丝瓜藤粘液治头皮痢癞脱发、灶心土治水土不服。我母亲当年曾经得过一次痢疾,他开了一方把人惊得目瞪口呆,我至今还记得那药方,药计七味:荆芥、薄荷、地瓜根、去皮丝茅草剑、陈年老蓑衣、芨芨草——红痢用红茎,白痢用白茎,以上诸药共用红糖入锅,微火炒出焦味,煎水服下,最长半天,必有神效。他用的药材多是身旁寻常之物,似乎均是信手拈来,但是无不验效,实在是不知他理从何出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