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若在一开始他们便能下定决心外逃,或许还能有七、八成的希望,但随着时间推移,机会也变得越来越渺茫。
    敌军正重重包围而来,刘辟、段子璋等人的空间被逐渐挤压。
    仅余的数百死忠军卒也是满脸惶恐之色,斗志全无。
    火光下,刘辟富态白皙的面庞呈现出死样的惨白,眼中除了愤恨懊悔,便是无比的绝望,他自己无论是战是降,最终都难逃一死——身为杀害高适的罪魁,就算朝廷能够饶过,杨错也绝不会放过自己。
    一想到自己落在杨错手中时可能遭遇的残酷刑罚,刘辟就感到不寒而栗。
    手握配剑的右手忽然急促地颤抖起来,刘辟望了望周遭的人和物,猛一咬牙,横剑于颈,用力一拉。
    热腾腾的鲜血如箭一般从喉管处喷射出来,洒得满身、满地……
    段子璋等人察觉到身旁地异变,迅速转身。看到的就是这惊人的一幕。一名文官当场吓得昏厥过去,从坐骑上摔下。
    “啪嗒!”
    沾染无数血迹地配剑从手中掉落。刘辟的视线迅速变地模糊,身体摇晃了几下,无声无息地从马背上滑落。失去神采的眼眸凝望着无垠的夜空,也不知是否是在感慨自己的雄图大业一昔成空。
    刘辟的死,彻底瓦解了段子璋等人的意志。
    但,并非所有人都横剑自刎的胆魄,有些人甚至暗中嘲笑刘辟的迂腐。
    所以,其余人选择的是投降。
    “我是段子璋,我愿归降……”
    “我是段子璋。愿以微薄之力,助将军速平西川!”被带到韦皋跟前后,段子璋态度诚恳地说道。
    韦皋上下打量了段子璋片刻,笑了笑说道:“段将军如此有心,韦皋不便推辞。来人,先带段将军下去休息。莫要有所怠慢!”
    听了韦皋前半段话,段子璋心中一喜。
    只要韦皋肯答应,保住性命便就有希望了。
    段子璋知道自己虽然无法见容于杨错,只要朝廷肯手下留情,一切都不成问题。至多永远不回西川,天下之大,自有容身之处。
    但韦皋的后半段话,却让有心献计地段子璋如同一拳打在了空气上,全然施不上半点力气。愕然地看了看韦皋,嘴里还想再说些什么。
    一旁的士卒已经上来。
    望着段子璋远去的背影,韦皋嘴角带出了一丝玩味的笑意。
    此刻,成都城内的喧嚣喊杀声慢慢地淡了下来。
    到天明时,混乱了一夜的成都城,终于勉强恢复了安宁。
    街市上,一队队地军卒来回巡逻,维持着治安,防止有刘辟的余党和不法之徒借机生事。
    成都百姓整整一夜都未能安眠,紧闭着门户,唯恐有乱兵冲入烧杀抢掠。心惊胆颤地听着屋舍外的喊杀声的同时,却没有一个人敢于出去看上一眼。
    在这年头,攻下城池的兵马进行劫掠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。
    据说陇右军的名声好,毕竟耳听为虚,没有几个人亲眼看到过。
    天明之后,虽然喧嚣渐去,但仍然没有百姓敢开门出户,到外面去看一眼。
    节度使府,议事厅内。
    杨盛、张禄、牛敞等川中文武相携拜见韦皋。
    见礼入座后,杨盛先代表川中官员士民向韦皋表示了谢意。
    “杨大人不必言谢,我只是奉命行事。诸公若要感谢,不如感谢大唐天子。”韦皋摆摆手,毫不以功臣自居地笑了笑。
    “敢问韦将军,但不知叛贼刘辟、段子璋等人如何了?”张禄略显急切地问道。
    “刘辟业已自行授首,段子璋一行已被生擒!”
    “天网恢恢,疏而不漏!”张禄轻出一口气,激动地说道,“这等无天无地,无君无父的逆贼,合该受死!”
    又就安定成都、川中战事等谈论了小半个时辰后,双方突然在一个问题上僵住了。
    关于如何处置那支由府兵、家仆临时组成的兵马。
    牛敞等人坚持要保留下来,认为稳定成都的局势还需要用到这支兵马。
    韦皋的态度同样相当坚决,他淡淡一笑,不卑不亢地说道:“诸公尽可放心,但有韦皋在,必不叫成都有些许危险。诸公的府兵家仆,还是请各自领回。”
    韦皋对牛敞等人心思相当清楚。
    说的不好听些,就是解磨杀驴。
    借唐军诛除了刘辟等人后,又想将唐军排斥出去,由他们来掌控西川。
    保留了这支由府兵家仆组成的兵马,这些川中官员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收拢那些属于刘辟的兵马,待到有了足够的实力,自然就可以寻个合适的借口机会请唐军离开。
    反之,若是解散了,自然只能由唐军来受降。到了那时,西川的实际掌控权,就只能属于朝廷。
    当牛敞等人一再要求,甚至变相地进行了一定的威胁后,韦皋只是笑了笑,却不再做什么答复。
    厅下,杨盛只能暗自感叹牛敞几人权欲心过盛,甚至到了有些不识时务的程度。
    杨盛、甚至是张禄等人,都已看出韦皋笑容中的肃杀之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