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莫道还是父子关系,名莫御云,字云鹤,年一百四十三,正是昔年“寒亭三士”之首。父子二人,修习一种名为“龙鱼心经”的玄妙心法,驻颜抗老,甚有神妙,自然不可以凡人常态来衡量。
竹楼外头看来不算宏伟高大,但内有乾坤。三人前后而行,出前厅,过莲湖,绕回廊,莫御云走在前头白袍迎风鼓荡,百里川寒的一颗心,便如这袍服一般起伏不定,边走边思,自知闯祸。
正堂大门即在眼前,忽闻一阵琴音传来,歌声同起。琴韵铿锵有力,似有千军万马;歌声嘹亮,豪情奔放。
莫御云竟已心神汇聚,止步聆听。莫道与川寒亦不敢打扰,当下立在其后。但听歌词足有一百来字,前后片各四仄韵,第九句第一字是用去声,结句是以下三句法。
正是一首意境极佳的《水龙吟》。
大弦嘈嘈,小弦切切,急时如骤雨,轻时如私语。
只是,这清越悠扬之中,一丝剑拔弩张的萧杀之气充沛此间天地,仿佛琴声幻化出万道强弓,引满弦,尖利的箭头正对准了百里川寒每一寸肌肤,随时射将而来!
日后历练了江湖险恶之后的川寒才知,这便是杀气!
他此时却想不明白何由,只觉得心如巨石所堵,额头便已经渗出了冷汗,手心也已然湿透。
这时,琴音罢,歌声止,那教人难受的气氛也已瞬间荡漾无存,川寒如释重负,大出了口气。摇头看向,面前二人,俱是不为所动。
莫御云已推门而入,口中大作赞叹:“绮儿琴技大有长进,定是心法自有领悟,内力一日千里。看来假以时日,定可尽得你师父的‘纯阳九天神焰’大法,你师父有徒如此,自应宽慰。”
大堂前布了一张素淡的仕女屏风,那抚琴起歌之人便在那屏风后,闻声而出,颇有惊慌道:“书绮并非故以卖弄,只是一时性起,劣性难抑,才……”他顿了一顿,偷偷看了莫御云一眼,才道:“幸未搅坏师公这把晚唐好琴,但已自知万般不该,还请师公责罚。”
只见是一名少年,不过十五六岁光景,穿一身纯白道袍,却把一头黑发披下,只在发尾上随意束了一条红布带。两眉黑而细,斜挑入鬓,一双眼弯如新月,看来时时在笑。通冠鼻梁,薄唇微抿。乍一看,这人眉清目秀,谦恭有礼,可再看下去,却觉他浑身张扬着一股高贵之气,教人不敢亲近。这般气道,便是在王公巨卿中也属罕见。
“琴乃死物,善琴者,赋其魂。你一首《水龙吟》将它奏活了,不至使摆设一尊,有功无罪也。这琴我已有多年不碰,留着无用,今日便送予你,效一效那曹阿瞒宝马赠英杰之典故。”莫御云目露赞赏,笑道。
那少年毫无掩盖欣喜之色,朝屏风处看了看,作礼道:“多谢师公赏赐,书绮定当好生爱惜。”说着朝莫道瞧来,眼瞳一转,一揖到地,道:“见过莫师伯。师伯离师门半载,书绮甚为记挂。”
莫道亦是点头称赞,道:“以音慑敌,非真气浑厚不可为之。好小子,我自认天赋极佳,然二十岁之前,绝无你现在这般内力。”